蝉蜕悬在教室后窗第七根铁棂上,在正午阳光里褪成半透明的空壳。他望着那具干枯的铠甲,突然想起九岁那年的蝉鸣。那时他总在蝉蜕旁放置玻璃弹珠,看琥珀色的光斑在水泥地上跳房子,直到教导主任没收了所有会反光的东西。
成年的第一个清晨,他在西装口袋摸到颗弹珠。金属搭扣硌得掌心发疼,像童年最后那粒被铁门夹碎的玻璃珠。地铁站台的风掀起领带,他忽然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正沿着楼梯扶手往下滑,校服口袋里叮叮当当装满偷藏的蝉蜕,直到保安的呵斥声撞碎整个夏天。
深夜加班的写字楼里,落地窗外的霓虹在玻璃幕墙折射出无数个自己。他数着第三十二次邮件发送记录,突然发现屏幕倒影里的领带夹,原来和童年别在蝴蝶标本上的昆虫针是同一种弧度。那些被钉在相框里的蝴蝶,此刻正在他抽屉深处腐烂,翅膀上的粉簌簌落在褪色的作文本上——那篇《我的理想》里,他曾用蜡笔给未来的自己画了对透明的翅膀。
周末整理旧物时,弹珠滚到床底。他跪下去捡,看见床板缝隙里卡着半块棱镜。阳光穿过玻璃碎片,在尘埃中折射出童年的彩虹。十二岁的他正站在彩虹中央,把弹珠抛向空中,看它们在光的河流里游向成年的对岸。而现在,三十岁的他伸手接住坠落的光斑,掌心里只剩下冰凉的玻璃碴。
地铁站台的广播响起时,他把弹珠扔进了募捐箱。硬币与玻璃碰撞的脆响里,他仿佛听见蝉鸣穿透十年光阴。教导主任没收弹珠时说的那句话突然清晰:”这些会反光的东西,迟早要碎在现实的水泥地上。”
西装革履的人群潮水般退去,他站在自动扶梯上,看玻璃幕墙外的晚霞把城市染成琥珀色。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从他身边跑过,书包里的弹珠叮当作响,像极了那年他偷藏的蝉蜕。